不凉

“是流浪的艺术家,是狂风”

【瓶邪】 然而,然而

雨村背景  短篇

窗户纸文学  HE


“我知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今晨晴朗有风,太阳裹着云气的一角做被褥探头探脑,倒是少了几分灼灼,是难得的舒爽天气。

我耐不得心痒,拉着闷油瓶去看前山偶然寻得的小片荷塘。大抵是山间水凉,树荫森蔽,六月还一片青碧的荷塘,倒是在这流火七月绽了粉荷朵朵。

我打小长在西子湖畔,年复一年看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并多不觉惊艳,反倒是定期会友似的习以为常。后来,雪山戈壁各地辗转,多年未曾赏过一眼,倒是分外想念。

如今,尘埃皆定。半月前,闷油瓶巡山归来,捧了片硕大的荷叶递至我眼前,说在前山寻得一处荷塘。自打那日过后,我便时不时的寻出点由头来央着和闷油瓶进山,这次是想吃野菌了,下回是馋山鸡了,再下回是想钓鱼了。

可惜,因为我这不太景气的身体,闷油瓶并不每次都应允,算上这次也不过是第四回。回来还得遵守承诺的喝上一大碗黑漆漆的中药。

我原本自认这些年糟蹋过去,身体年轻的底子早就祸祸的岌岌可危了,彻底崩溃只是早晚的事情,麒麟竭也难救我于万劫不复。

但是闷油瓶和胖子他们显然不这么想。

张海客被他家族长指使的领着一纸清单,满世界去寻那稀贵药材,胖子浓油赤酱的北派食谱也妥协为我留下一隅清淡食补,小花约遍了医学界的大拿。

就连黎簇那小子,隔三差五的也爱转发些养生帖给我,一句问候七拐八绕遮遮掩掩说的驴头不对马嘴。

一天天药罐似的养着,倒是真的有些起色。

我踩上荷塘边一块嶙峋山石,一手遮在眉上,另一只手腕因着我晃了一晃,被闷油瓶虚虚握在手里。因为站的高出一大截,正是偷看不会被发现的角度,我一边坦坦荡荡的赏那开的正盛的野荷,一边心猿意马的用余光瞄着身边这人。

那荷,未经栽植,开的颇为错落肆意却不显杂乱,热热闹闹的盛满一堂,荷叶上还未蒸腾的露水流光溢彩。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那人,随便一站也是身姿挺拔,额发碎碎,目视前方,迎着晨光的一点侧脸平静无波。出泥不染,濯涟不妖。

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在心里想着,一时倒说不好自己原是来这看荷,还是看人。是想和这人来看这荷塘,还是想在这荷塘看着这人。

一时的胡思乱想占了脑子,等回过神来,却正正对上闷油瓶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低着头看了人很久。久到他放弃忽视这道视线,选择抬头回视。

“怎么了”他开口问我。注视着我的眼睛里盛了朝阳,很亮。

也许是他身上那层光的色调太柔和,又也许是他身后那片云的形状太好看。

是高度错觉作祟,又或者是角度问题捣鬼。

在我想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冲他咧了咧嘴,然后以迅雷之势跳下了山石,直直朝人撞了过去。

腾空的瞬间我想,即便是他后退一步,那借着手腕上那只手的力大概也是能稳稳落落地的吧。

但是事实证明,多想无益。

闷油瓶在一瞬间便收紧了我腕上的手,四两拨千斤似的抬臂将我朝他揽了一揽,稳稳接住了我,云淡风轻未退半步,连衣角都不曾扬起半分。真可惜。

但,我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半个拥抱。

近在咫尺的闷油瓶,眼睛又黑又亮,即便眉心微蹙也还是好看。说句花里胡哨的就是,连头发丝儿都是最中意的模样。

“吴邪” 即使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述语调,我还是能听出里头那一些些无奈。不过,我料定他不会为此不悦,于是得寸进尺的去揽他的肩膀。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隐约知道张起灵对吴邪很纵容。不论是默许我坚持不懈的喋喋不休,刨根问底,还是挽救我一而再的惹是生非,多管闲事。他似乎都对我这个吴家的小辈的聒噪和执着格外包容大度。

我脑内跑马想象过一万次的被他一脚踹到墙上这件事,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就连胖子都嫉妒我没被小哥武力镇压过。我回想了一下鲁王宫里,那擦着胖子脑袋飞过去的黑金古刀,很是幸灾乐祸。

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一头雾水的愣头青,苦于探寻迷雾,是万万不敢恃宠而“骄”的,虽说这篓子捅的也不算少,但至少是不敢故意试探张起灵的底线的。

捧着怕丢了,牵着怕溜了,莫名其妙端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到处追那逃学混黑的小儿子。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十年里,我在数不清的幻境里消磨了难以计量的时间,既拨开了真相的迷雾,也拨开了内心的迷雾。

那些昏暗不见天日的时间里,我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骨血里的每一寸都钝痛。

但先前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人捞出来后日日夜夜在跟前晃荡着,倒也没什么花花心思,人之将死何必多生事端,弄的不好吓到人家,一拍两散,我人财两空还晚节不保。所以只是想着在这小山村里安安稳稳的,生命最后一程的视线里有他,就很心满意足。

然而,这阵子感觉自己好像一时半会可能还断不了气,于是原本沉寂了的作死因子又活跃了起来,很是乐于去闷油瓶那刷对自己的纵容底线。胖子私底下调侃我是中年叛逆,我才不以为意。

即便是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也依然不敢对张起灵多半分肖想。他经过那么漫长的人生,即便是我这样在他跟前折腾半辈子,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像露水一样短暂的吧。

稍稍不要脸一点讲,可能会比较稀罕。如果他记忆不出岔子的话,我是有自信他能记得我这棵大奇葩的。但是名为吴邪的存档条在张起灵的磁盘里还是必然短暂的。那荷叶上的露水再漂亮,一天也只能看几个小时而已。

他日后回想,大概就是“曾经有个叫吴邪的小跟班,开馆必起尸,有点儿邪乎的。”

已经蛮不错了。

但是人活一世,总还是喜欢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自娱自乐。我不敢肖想闷油瓶,不代表我不敢招惹闷油瓶啊,反正他看着冷其实脾气好得很。你即使一天去烦他好几次,也不会揍你的。

最多不理人。

我是说,不理胖子。

闷油瓶还是比较乐意理我的,大概胖子比我还烦吧。

即便我已经是个可以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人了,偶尔发个狠还能吓到黎簇他们小朋友。但也不妨碍我会像毛头小子一样,为占得一些心上人的偏袒而开心很久。

我知道纵容并不是宠溺,有耐心也不意味任何情感。我并不是拿狗和自己比,但我们确实对西藏璜也很纵容。

但是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还不能刷点儿纵容值攒着哄自己开心了?

“小哥,我想摘一朵荷叶。”我凑在人身边讨好的笑笑。

闷油瓶侧头看了我一眼,说了声“好”,把我朝荷塘边上拉远了些,才松开手,转身去踩那荷塘边的碎石,身法轻盈又敏捷,一个弯腰手起,就带回了一捧青碧的荷叶。

仔细看,那荷叶上还挂着好多细碎露珠,大的小的都圆滚滚的,晶莹剔透。闷油瓶的手很稳,即使单手捧着,那露珠也不曾抖落半颗。

我低头盯了会面前的荷叶,几次试图伸手虚虚想接又作罢,叹了口气去寻闷油瓶的眼睛,“小哥,我怕拿洒了。”

我的本意是想让小哥再帮我拿一会儿。说起来都是一点文人矫情,舍不得这碎钻一样干净的剔透就这么落到地上去。心想反正过一会就会蒸发消失了,再等一会儿再拿回去也无所谓。

可谁知闷油瓶这个神奇的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直接另一手握上我的手,抬起,手把手的交接过荷叶。手指熨贴,严丝合缝,荷叶和露水安安稳稳,纹丝不动。

我错愕的抬头,又撞入一片海。

“吴邪。” 

我听到他念我的名字。是和以往都不一样的情绪,带了些温柔叹息。

“不要怕。”


我知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不要怕,会有人握住你的手。


“小哥?”

我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透亮的玻璃瓶,凑到荷叶边。仍然握着我的手轻抖叶片,轻巧的将荷叶上的露珠一点一点的装进这小小容器。

我任由他牵握着我的手动作,只是看着他神情专注的侧脸发愣。

大概是我迎着光的缘故,我看见他微低的脖颈,笔直的背脊都染上了光的颜色。原本触不可及的像是会生出翅膀的身影被背后那四处支棱着的一塘野蛮生长的荷花拢回人间。

忽然想笑。

“怎么了?” 闷油瓶完成了收集工作,一只手封上小小的玻璃瓶,另一只手仍覆在我的手背上。汇集成半瓶的清亮露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扑在壁上,卷着阳光粼粼的很好看。

“我给你说个秘密。”

我一边笑,一边讯速的用另一只手拿过荷叶,胳膊一抬,就盖上了闷油瓶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好像旅行的青蛙哦!”我再也忍不住,看着人间杀器哑巴张乖乖的戴着那顶小荷叶,笑成了神经病。

我还在笑,即使是笑的左摇右晃东倒西歪,也能清晰的知道牵着我的右手始终不曾被放开。

终于笑的够了,我抹了把泪花,偏头去看自始自终都过分纵容的闷油瓶。“哎,你真不想揍我么?”

看看,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秘密,还说么?”闷油瓶摇了下头开口,荷叶随着动作小幅度的晃了一下,颤巍巍的。荷叶下敛了锋芒的一双眼睛看的我的心跟着颤巍巍的。

大概是我脑子又转不动了。

闷油瓶竟然也有不耐心的时候。

见我没有反应,自顾自的摘下了脑袋上的荷叶,“那我来说”

“吴邪” 

他又念我名字了。

“嗯?”

我愣愣的看着那张越靠越近的俊脸,想着你倒是说话啊。

一个温凉的吻就落在了额头上。

哇哦!

眼见着闷油瓶就要退回原先的距离,被我一把拉住。

“骗人”我说道,“不是说你,说,的么?”

下一瞬,我眼睁睁的看见闷油瓶,张起灵!轻轻浅浅的漾开一个笑,很淡!但是!他笑了他笑了他笑了一下!

我的内心尖叫到打滚,面上则不争气的呆住了。

大概看上去实在太傻了,闷油瓶顺手就将刚刚的荷叶轻轻放上了我的脑袋。

“回去吧。”

“哦!”

“吴邪”

“啊?”

“我喜欢你”



——

当闷油瓶牵着已经飘了的我走进院子时,坐在小马扎上洗菜的胖子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爆出惊天动地的笑来。

“哈哈哈哈哈哈,旅行的小天真你终于被你哑爸爸领回家了啊?”

好嘛,个死胖子,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一切,可恶。

不过,说的倒也没错?



——

后来,那小瓶的露水被闷油瓶放进了张家特质的小容器里,透明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他说这样可以保存上百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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